1 辽东小村,炊烟袅袅,太子河从村旁蜿蜒流过。四周层峦叠嶂,郁郁苍苍。夕阳栖息在山头,将一片片浮云燃烧得灿若织锦。山坡上,牧羊老人正赶着羊群下山,像是仙翁驾驭着一团白云。
加旁白:太子屯是燕东大山里一个偏僻闭塞、有着美丽传说的小村。村民们的祖辈传下的话儿说,小村之所以如此称谓,是因为当年荆轲刺杀秦王失败后,燕太子丹曾藏匿于此,言之凿凿,却无从考证。
太子屯景色优美,可惜大山阻隔,大河挡路,进出极为不便,人们的生活基本处于一种自给自足的原始状态。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多年后,看到山外的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这里的人们突然醒悟,再不有所作为,他们真的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于是,他们开始修路,他们要和外面的世界沟通与联络,他们热切地希望能过上好日子。
2 山崖下,修路工地。村民们干得正欢,有挑土的,有搬石头的,还有打夯的。几个年轻小伙儿正在岩石上打炮眼,其中一个放下手中的钢钎,喊道:“晓丹,你过来看一看,行不?”
一个穿红背心、相貌英俊的小伙子走过来,看过说:“不行,差远了。”
那青年抹一把额头的汗水,说:“不大离就行呗,累死了!”
“我说占喜,你这人怎么干什么都爱糊弄啊,再打,过一会我再过来检查。”晓丹说完转身走了。
占喜冲他背后嘟哝一句:“就和我能耐,和人家占峰他就不敢。”
村民甲说:“他俩人竞争村长,正较劲呢,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占喜说:“他能当上村长吗?谱先摆出来了。”
村民乙说:“我看晓丹行,大学毕业放着城里的好工作不干,回来领乡亲们修路,大伙拥护他。”
占喜又说:“那人家占峰也有不少优势,起码凌书记看好他。”
村民丙说:“你们不用争讲,谁能当上这个村长,听说很快就定下来。”
3 新修的土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收工的村民。他们携锹荷镐,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一条小溪边,鱼贯地走过踏石。一个梳短发穿白色半袖纱衫的姑娘,走到河边蹲下来,把铁锹放在溪水中冲刷。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走过河,漫不经心地从水中检出一个石片,清除铁锹上的泥垢。晓丹走过来,将要过河时,姑娘轻轻地咳了一声,晓丹退回来,也蹲在了河边。又有人走过河去,直到河边只剩下他们俩人。
“晚上村里放电影儿,演《红高粱》。”姑娘像是自言自语。
“公映好几年了,我看过。”
“那你也得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儿?”
“要紧的事儿。”
“那你现在告诉我,如燕。”
“不,等晚上,咱俩还去后崴子。”
他们站起身,如燕让晓丹先走,自己故意拉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4 鄢晓丹家,屋里。晓丹给坐在炕上的母亲喂药,喂完说:“妈,那我去看电影了。”
晓丹母亲说:“你去吧。”看儿子出屋又喊道,“丹儿,你回来。”晓丹转身回屋里。
“你拐个弯儿,去二宝家一趟,把纸镊子借来,过几天给你爸烧周年。”
“赶趟。”
“唉,一晃二十多年了,文革那时候,要不是那伙人折腾他,哪能早早就走了,好好的人哪!”
“妈,这么多年了,你想开点吧。”
“我是怕你忘了。”
“没。”
“没忘就好。你走吧,一会儿开演了。”
5 夏夜,后崴子。月光洒在太子河河面上,河水泛着银色的波浪。河边安详静谧,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蛙鸣。
晓丹和如燕站在一棵大柳树下。如燕说“我爸调镇里了,今天走的。”
“是吗。”晓丹敷衍了一句,等待下文。
“是占峰接我爸,当村支书兼村委会主任。”
晓丹沉默一会儿,神情凝重地:“显然是你爸起了作用。”
“晓丹,我看出来,当不当这个村长,你很在意。”
“不是太在意,等修完了路,我也许会离开太子屯,重要的是,从这件事我看出你爸对我的态度。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爸搭上了一条命,我度过了漫长痛苦的童年和少年……”
“是啊,一个人想起另一个人,脑海里浮现的常常是一副笑容,可我想起那时候的你,却总是一双忧郁的眼睛。”
“这些我都可以忘记,可你爸仍然耿耿于怀。这件事如此,对我们的婚事又会怎样?”
“给我时间,让我慢慢做我爸我妈的工作。”
“简直就是两座大山,一个太行,一个王屋。”
“那你就当把愚公,把他们搬走。实在不行,我们再绕过去。”
“如燕,谢谢你,不管将来如何,我都谢谢你这句话。”
“可我们面前不只这一座山,其实还有一座啊。”
“那一座是谁?”
“占峰。”
“关他什么事?”
“我总担心他会找我们的麻烦。我们的事,先别让他知道。”
“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这几年你上大学不在家,我比你了解他,这个事你听我的吧,不提他了,我听天气预报明天有雨,要是下的话,咱俩明天去镇里,我妈让给我爸送两件夏天穿的衣服。”
“行。”
6 村委会门前广场。晓丹和如燕拉着手从后崴子回来。他们远远地看见,广场上聚集了黑鸦鸦的人群。银幕扯在两个立杆上。此时的画面一片火红,电影已演到尾声。人群开始出现骚动,有人准备提前离场。
电影放映机突然停下来,机旁一个中年男子咳了两声讲到:“大家先别走,占用你们几分钟时间。今天上午镇政府领导来我们太子屯,宣布了两件事。第一件,咱们村凌书记调到镇里工业办当头头,这件事已经闹哄很长时间,今天算是正式走马上任。第二件,经过民主推荐,镇党政班子研究决定,王占峰同志担任咱们村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占峰年轻,办事戚利卡擦,还当过村民组组长,有实际工作经验。下面让他讲几句话。”
他身边一个青年走上来,放映机上的白炽灯泡照着一张精明自信又有几分得意的脸。他说:“谢谢咱们治保主任,谢谢他夸奖我。我更要感谢凌书记的提携和大家的信任,推选我当村长。说起咱们村的事,当务之急重中之重就是打通通往山外的路。要想富先修路么,对我们太子屯来说,这句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都说咱村穷,我看穷就穷在与世隔绝道路不通上,就那么一条马车道,连个卡车也进不来,从我当这个村长的第一天开始,我要把这件事当头等大事来抓,一定把这条路修好,造福家乡,造福全村百姓。”
如燕说:“他去几天工地呀,早干嘛了。”
晓丹说:“他爱说啥说啥吧。”
王占峰接着说:“我是从小在太子屯长大的,大家都了解我。我也知道有人对我有点儿看法,说我争强好胜,有点儿霸道。从今往后,我要改掉身上这些臭毛病。我说话算不算数,你们大家可以监督我……”电影散场了,广场上乱哄哄的。
7 凌如燕家门前。黑暗中,如燕母亲从柴垛上抽出一捆柴禾,如燕从后面赶上来,叫一声:“妈。”
凌母一惊:“死丫头,也不给个动静,吓我一跳。”
如燕说:“黑灯瞎火的,拿它干啥?”
“我看天有点阴,怕是要下雨。”
如燕从母亲手中拿过柴捆儿,走在前边。凌母跟在女儿身后,扑落着身上的柴枝儿,问:“如燕,你上哪啦?”
“我去看电影了。”
“胡扯!我也在那儿,可哪撒么都没看见你。”
“我进村委会屋里坐了一会儿。”
“这几个月你鬼着溜着地疯跑,不知道咋回事儿?”
如燕撒娇说:“妈,你看出什么啦,进屋,我正要和你说、、、、、、”
凌母打断女儿的话,突然变了声调说:“如燕,你爸让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占峰家托人,跟你爸提你了。”
如燕站住,急切地问:“我爸怎么说。”
“当然同意了。你爸看不好的人,能让他当这个村长。”
如燕怔住,手中的柴捆儿失落到地上。
凌母接着说:“我看占峰挺好,有文化,有前途,模样也行,你还挑啥呀?”
“妈,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别的事儿,一千件一万件都依你,可这件事儿,听你爸的。”
“我不同意!这么大的事儿,他为啥不征求我意见?”如燕进屋,进了自己房间,随手摔上屋门。
凌母跟到门口,满脸狐疑地:“我跟你把话说头里,你自己搞不行。你别分不清灰热火热!”
8 村路上,小雨中。占峰、王治保和占喜穿着雨衣边走边唠。
占峰说:“我说占喜,怎么还拨拉不动你呀,以后叫你干啥,痛快点儿。”
“你们去镇政府办事,我去干啥?”
“叫你必是有用,是看得着你。别人想来,我还不用呢。”
“好不容易赶个雨天,我和二宝还有凌晨他们说好了,去我家打扑克。”
占峰一副长者口气:“以后别总玩儿,玩能有什么出息。”他转向王治保,“三叔,咱们会计太老了,碍手碍脚的误事,我想把他换了。”
“换谁呀,别人怕是干不了。”
“没啥干不了的,就那么几笔往来帐,有六年文化就够用。”
占喜抢过话茬:“我是初中,我行不?”
“就看你表现怎么样啦。”
“二哥啊,你要是用我,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等以后再说。”
“二哥,你心里想些啥,我都知道。你有两大心愿,当了村长,算实现一个,还有一个……”
“还一个什么?”
占喜未直接回答,挠挠脑袋:“我听人说,晓丹和如燕有点儿意思。”
占峰晃头:“怎么可能呢,凌家跟鄢家,是冤家对头。”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告诉你了。”
9 群山环抱的小镇,笼罩在一片烟雨迷蒙之中。狭窄的街道,挤挤挨挨的新楼与旧屋,墙头上的茵茵青草,处处显露出小镇的古老与沧桑。因为下雨,街上行人稀少,来去匆匆。
10 镇综合商店内,顾客很多。占峰、王治保和占喜在文具柜台前买笔墨文具,还有一捆竹竿。他们身后,有一个红砖砌成的冬季取暖用的地炉。现在烟囱拔了炉座还在。占峰转身时,发现远处服装柜台前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的面孔开始不自然地扭曲,两手下意识地伸到炉座上去取暖。
那两个人是晓丹和如燕。他们以为这里是安全的,如燕把一件浅蓝色的毛涤卡上衣穿在身上,扭头看着自己的肩膀,两手扯着衣襟下摆,一脸灿烂的笑容。晓丹站在他对面,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帮她捋捋肩头。
晓丹问:“刚才看着你爸啦?”
“看着啦。”
“他干啥呢,没留你吃午饭吗?”
“留了。有你在这边儿,我能留他那儿吗?”
“他不能上这儿来呀?别让他看见咱俩。”
“不能,他没事上这来干啥?”
这边占喜发现了占峰可笑的样子:“我的大村长,你这是干啥呢?”
占峰回过神来,缩回手说:“完事没?”
“完事了。”
“那咱们回去。”
“不是说中午请我们吃饭吗?”
占峰冷冷地:“自己回家吃吧。”
“那就洗个热水澡吧,身上都一股馊味啦。”
“那么长的太子河,哪儿不能洗呀!”
王治保一眼瞥见晓丹和如燕,对占喜说:“你消消气吧,赶快走吧。”
他们出了商店大门,晓丹和如燕毫无察觉。如燕说:“可惜,这新衣服要等秋天才能穿,我这个急性子,向来是新衣服不过夜。”
晓丹神秘兮兮地:“我倒有一个办法,让你现在就能穿,既不觉得热,想脱都脱不下。”
“你有什么馊主意?”
“咱俩去……”
如燕伸出一只手,掌心冲下,另一只手的食指伸上去,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和晓丹一块儿说出:“照张像吧。”说完两人大笑起来。
11 照相馆内。摄影师把头伸进相机上的一块黑布里,将照相机推前推后地忙活了一阵,然后扬起一只手,看着强光照射下晓丹和如燕,满意地点了点头:“靠近点儿,瞧这,别眨眼,好了,过一个礼拜来取像。”
12 山坡上。阵雨初晴,彩练斜空,青山滴翠,天高地远。晓丹和如燕抄山路回家。两人兴高采烈,一路嬉戏。
路边有许多樱桃树,鲜红饱满的樱桃挂满枝头,上面闪耀着一串串流亮的露珠。两个人摘樱桃,高处够不着,晓丹说:“来,我抱你。”
如燕在晓丹怀中笑个不停,要下来。晓丹又蹲下,让如燕骑在自己肩上。
如燕在上面惬意地边摘边吃,并不时把樱桃塞进晓丹嘴里。
过一会儿,如燕突然跳下地说:“一会儿就到家了,咱俩该核计点正事。占峰都托人找我爸做媒了。”
晓丹一惊:“是吗?”
“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吧,从今个儿开始,咱们挑明这件事儿。”
“那你教教我,到你家都说什么?”
“你一肚子文化,还用我教你。”
“咱们两家不是情况特殊吗。要不我就直说,尊敬的岳母大人,求求你,把女儿嫁给我吧。”
“你别贫嘴,动点脑筋吧,怎么能把我娶到手。”
“是啊,找个什么借口去,显得自然一些呢?”
“你带本书吧,就说我跟你借的。其实什么都不用,我妈她透明白,你只要往我家炕沿儿一坐,她就知道你干什么来了。”
“想起来了,今天我还得给我妈熬药,一半会儿忙不完,明天吧,行不?”
“也行,不差一天。”
晓丹和如燕拉着手走上舒缓的山梁。
他们的身影慢慢地沉下山脊。
13 南大砬子,修路工地。天气晴好,风和日丽。陡峭如刀削般的山崖,绵延了数十米。崖头上,有许多苍松,伸展着苍劲挺拔的身姿,把背影衬在瓦蓝的天幕上,看上去很有气势。
砬根底下,晓丹等人往炮眼里装雷管炸药,埋下引线,然后呼喊着,让大家离开。
人们陆续续撤离工地,一直撤到很远的地方。晓丹一个人最后撤离现场。
田野里静悄悄的,坡地上的庄稼,山上的林子,一片碧绿,生机盎然。
14 砬头上。一根粗麻绳系在一棵松树干上,另一端顺下崖去。一个青年蹲在崖头,小心地向下张望。他冲下面喊道:“怎么样,凌晨?”
下面有人应道:“二宝,你看着点路口,占喜一过去,赶快喊我。”
“好了。凌晨,小心点儿!”
15 路边,一棵大树下。晓丹一个人将要放炮时,占喜颠儿颠儿地来到他跟前。
“你不守路口,来这干啥?”
“我让二宝过去了。”
“一个人不行,你也去。”
“凌晨也在那儿。晓丹,我要和你说点事。”
“什么事?”
“建桥的人什么时候上工地?”
“明天。”
“我去不了,你还把我留这边吧。我打小做下的风湿毛病,怕沾凉水。”
“行,那你就留这边。”晓丹说着拧响了放炮器,随着一声巨响,无数大小石块被抛上天空。
晓丹和占喜向砬跟跑去。
16 砬根下,硝烟已经散去。刚刚回到爆破现场的人们突然发现,对面慌慌张张地跑过一个人来,是二宝。他扯破了嗓门喊着:“快救人哪,凌晨出事了!”
人们大吃一惊,乱纷纷地跑过去。
17 砬头背坡。凌晨倒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头上流着殷红的鲜血。他身边,有几个破了壳的鸽子蛋。人们扶他坐起来,呼喊着他的名字,可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晓丹半跪在凌晨身边,呼喊着:“凌晨,凌晨,你说话呀!”他摇着头,痛苦至极地将手掌拍着地,地上石块锋利的棱角划破他掌心,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如燕分开众人,抱住弟弟,声嘶力竭地呼喊:“凌晨,凌晨……”她昏厥过去。
有人喊了一嗓子:“光哭有什么用,赶快下山看大夫啊!”晓丹背起凌晨,人们七手八脚,乱哄哄地下山。
18 村委会屋内。王占峰正打电话,门突然被猛烈地撞开,占喜失魂落魄地闯进来:“村长,出事啦!”
占峰一惊:“什么事?”
“南大砬子,崩死人啦!”
占峰霍地站起来:“崩死谁啦?”
“凌晨。”
电话从占峰手中脱落:“一点儿没救啦?”
“没救了。”
“怎么崩的?”
“他去砬头上掏鸽子蛋了。”
“谁放的炮?”
“晓丹。”
“他没安排人看路口吗?”
占喜吞吞吐吐地:“我去看放炮了。”
“占喜呀占喜,你这是成心坑我呀。我这个村长才当几天,你给我惹这么大的事儿,你让我怎么跟凌书记交代呀。”
“我错了……”
“你错了,说得倒轻巧,人命关天,弄不好要追究你得蹲大牢。”
“你帮帮我吗,二哥。”
“换别人还好说,可他是凌书记的儿子,我怎么帮你?”
“我的好二哥呃---”
占峰踱着步,凝眉良久,眼前浮现出晓丹和如燕在镇综合商店里试衣服时亲昵的镜头,他问:“晓丹放炮的时候,他身边还有谁?”
“就俺俩。”
“有人看见吗?”
“没有。”
占峰眯上眼睛,目光变得深不可测。好半天才说:“办法倒是有,不知道你肯不肯做?”
占喜云里雾里地:“怎么做?”
“想法把自己摘出来了么。”
“怎么摘?”
“这还用我教你吗!”
“我明白了,往晓丹身上推,那能行吗?”
“你不肯,我就没办法喽。”
“那行吧。”
“赶紧回家写份材料,就说晓丹知道凌晨在砬头上,故意提前放的炮,这样凌家肯定相信,因为他们两家……你懂吗?”
占喜连连点头:“我懂。”说完走了。
不一会儿,王治保进来,他看一眼占峰:“你都知道啦?”
占峰冷冷地:“别的不用说,你就说咋处理吧。”
“能咋处理,都怨占喜。”
“照你这么说,你侄儿可要贪官司喽。”
“那有什么办法?”
“你不管,我操哪门子心,他是你亲侄儿啊!”
王治保两手一摊:“你要我怎么办?”
占峰靠近王治保,耳语一气。王治保惊愕:“那能行吗,谁能给打这个证实?”
“出了南大砬子不敢说,太子屯的事,我来办。”
王治保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
“这才象个长辈,该多远就多远嘛。”
19 村中一条胡同里。放牛人赶着一群黄牛,拥挤地走过狭窄的胡同。占峰踩着纷乱的蹄印走进胡同时,远远地看见晓丹顶头走过来。他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我正要找你……”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就你和占喜俩人的事儿,我弄不明白。”
晓丹注视着占峰。
占峰问:“你怎么打算?”
“你不让我说话,还关心我怎么打算?”
“我看你还是换个环境吧。”
“你什么意思?”
“其实你当初就不该回来,现在摊上这么大的事,你是聪明人……”
“你说要我离开太子屯。”
“我也是替你着想。”
“我没有事儿,我哪儿也不去。”
“你这么固执,我没办法了。”占峰悻悻地走了。
20 凌家院里。早晨,阴霾满天。一只雄鸡站在墙头上报晓。
太子屯从沉睡中醒来,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炊烟。
凌家院里搭了灵棚,几个守灵人正议论着。
村民甲说:“人哪 ,谁也保不准咋回事儿,昨天好好的,现在说没就没了。”
村民乙说:“黄泉路上不分老少吗。”
村民丙说:“听占喜说,这里面好像有文章,细琢磨可不是吗,凌家和鄢家是有点说头的。”
村民甲说:“要这么说,这回两家算扯平了。”
村民乙说:“怪不得昨个晓丹来,如燕硬是没让他进大门儿。”
21 太子河边,建桥工地。河岸上有一条横幅:“建好漫水桥,造福太子屯。”横幅旁边竪一面红旗,上面有五个黄字:“青年突击队。”
许多身强力壮的青年正在岸边干活儿,晓丹拿一把尖镐走过来。他让大家停下,说:“从今个开始,我们这些人开始挖桥墩基础。漫水桥是新路的卡脖子工程,有人问为什么要修漫水桥,是因为我们财力有限,将来我们有钱了,一定会修一座漂亮的大桥。唉---昨天的事,我的肠子都悔青了,你们大家别学我,干什么毛二正光的,一定记住血的教训,千万千万要注意安全、、、、、、”他的眼睛有点儿湿润。
他脱去红色跨栏背心,甩向一边,挥起尖镐干起活来。
这功夫二宝从远处走过来,边走边喊:“晓丹---王治保让你回村里。”
晓丹走到二宝跟前问:“他找我干什么?”
二宝悄悄地:“有人要我写假材料,我没出。晓丹,你去吧,加点小心。”
22 凌家屋内。凌母和衣躺在炕上。如燕从外屋来到母亲跟前,伏到她耳边:“妈,起来洗洗脸吧。”
凌母晃头。
如燕去投湿一条毛巾,回来为母亲擦脸:“妈,起来吃口饭吧。”
凌母仍晃头。
如燕哽咽着:“睡不着就起来吧,我都知道你这一宿没睡。”
陈母终于开口,显得有气无力:“亮天的时候,我迷糊了一会儿,梦见晨儿回来,拎一篮子梨,站在我跟前儿,一句话也不说。他这是知道自个儿离开娘啦。”说着,泪水从眼角簌簌地流下来,淌到枕头上。
如燕沉默无语,眼眶里噙满泪水。这时她听见院子里的守灵人在大声喧哗:
“晓丹被抓走了。”
“什么时候?”
“就现在。”
“谁抓的?”
“镇上治保。”
如燕听得真切,犹豫了半天,忍不住走出屋去。
23 村委会门前的广场上。晓丹在跟两个陌生人大声争吵,他看见如燕,朝这边走过来。
“如燕,你别听别人造谣,凌晨是我的好兄弟,说我故意害的他,怎么可能呢?”
如燕无语。
“如燕,谁都可以相信这样的鬼话,可是你不能。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如燕仍不说话。
“如燕,你冷静地想一想,是不是有人利用这件事,故意这么传播,要达到个人的目的。”
如燕脑子里一片空白,泪水涌上她的眼眶,说:“晓丹,我做梦也没想到出这么大个事儿!咱们俩没缘哪,看来这是天意,往后你再找个好人吧。”
两个陌生人过来催促,晓丹跟他们走了。
24 凌家屋里。如燕跟母亲说:“妈 ,我要去县上。”
“去干啥?”
“找我爸。家里出这么大个事,他去县里到现在还不知道。”
“不是派占喜去找了吗。”
如燕又说:“晓丹让镇上的人抓走了。”
“他犯到那了,该抓。”
“昨天我也这么想,可现在细核计,不是那么回事儿。”
凌母提高了声调:“人家都说是他的责任,还说他是故意干的。”
“那是占喜传播的,占喜的话靠不住。”
“不管怎么说,凌晨死在了他手上。”
“要是不怨晓丹,这对他不公平。”
凌母斥责道:“如燕,现在是啥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
“妈,我和你一样痛苦,可痛苦归痛苦,咱不能丧失理智,不能因为咱家,再制造一出冤案。二十多年前……”
凌母打断她:“如燕,你别说了,那是两回事。”
“无端地让别人受这么大委屈,咱家算户什么人家,往后咱们在太子屯还怎么做人呢!妈,我知道你跟我爸的意思,不让我跟晓丹好,让我跟占峰,这回我听你们的,可你们得答应我,别为难晓丹。”
“就算我让你去,你爸能听你的,他知道这件事儿,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狠呢?”
“我走一趟,试试吧。”
25 鄢晓丹家,晚上。鄢母一个人蜷伏在炕上,微闭双目,呼吸微弱。门突然开了,晓丹疲惫不堪地走进来,轻轻地叫一声:“妈。”
鄢母惊喜地:“他们怎么放你啦?”
“是如燕说服他爸,找镇上治保,放我回来的。”
“如燕倒是个好姑娘。”
“妈,你怎么样?”
“我在等你,我有话跟你说、、、、、你和如燕的事儿,背不住妈,可这事儿不行!”
晓丹垂下眼皮儿:“妈,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鄢母断断续续地:“可是你跟她没缘,人不能跟命过不去……我这回不行了,我死以后,你上你舅那儿去,在那边安个家,老老实实过日子吧……在哪儿都是一辈子,好赖也都是一辈子。”她喘息了一会儿,几近哀求地说,“丹儿,能听我的话,给妈点个头,要不死了我也闭不上眼睛。”
晓丹无奈地:“妈,只要你能好,我怎么都行。”
晓丹妈突然变得呼吸急迫,上气不接下气。晓丹惊慌失措:“妈,你挺一会儿,我去找大夫。”
晓丹领大夫回来,二宝等人跟在后面,鄢母已处于弥留状态。大夫扯过他一条胳臂,号过脉,又看了看瞳孔,说:“不行了,准备吧。”
话音刚落,晓丹一头倒下去,众人急忙扶住她,把他慢慢放在炕上。
26 村中小巷,黑漆漆的夜。占喜回到家门前,将要进屋时,一个黑影蹿过来,扯住他脖领子。占喜一惊,看出是晓丹,换成一副笑脸:“晓丹,你干啥,有话好好说呗。”
“你背后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
“别装憨,跟我去见如燕。”
“如燕去镇上培训,回来就是村小学代课老师啦。”
晓丹用力将占喜拉过来,像提一只小鸡:“你为什么坑我?”
占喜胆怯地:“晓丹,你别冲我来,那不是我的主意。”
“我明白了,咱俩去找占峰。”
“占峰上镇里看如燕去了。”
“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占峰和如燕的事定下来了,十一就结婚。”
晓丹的手脱落下来,占喜后退几步说:“晓丹,你是个聪明人,可你迷之一窍。旁观者清,全太子屯的人都看得明白,你和如燕根本成不了,南大砬子不倒,凌书记就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你和如燕啊,有情无缘。”
晓丹怔怔地,像被人点中要穴,点成了一尊雕像。
27 鄢家屋里,晚上。晓丹伏在桌前,精心绘制漫水桥的图纸。他困了,站起来,用力地舒展双臂,又做了一会儿头部按摩,然后坐下接着画,最后整理成一本,在封页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太子屯漫水桥施工图”几个字,这时候窗外已经放亮,有雄鸡在报晓。
28 南大砬子,修路工地。许多村民在干活。晓丹手里拿着图纸,和二宝一块儿走过来,村民们热情地和晓丹打招呼。
村民甲:“晓丹,这些天俺们大伙儿都在盼着你回来。”
村民乙:“晓丹,大伙儿都知道有人整你,不是没事了吗,回来就好。”
村民丙:“俺们都知道你是无辜的,需要俺们说话,大伙儿都给你作证。”
晓丹笑道:“各位老少爷们,我谢谢你们,我没事了。”
他又对二宝说:“这个地方,你记住了,路修好以后,要修一面挡墙,免得落石伤人,特别是风雨天,有危险。”
二宝点头:“我记住了。”
29 太子河边,建桥工地。晓丹和二宝走过来,许多正干活的青年围过来。
晓丹展开手中的图纸对二宝说:“地基一定要挖到位,要穿过风化层到坚岩,这样才能保证漫水桥在汛期不被洪水冲垮,这一条你一定要记住。”
二宝点头。
“河心的基础要采取筑坝的方式,把河水引到一边去,等建好了桥墩,再拆坝让河水回归河床。”
二宝说:“我知道。”
“资金不足,一点一点筹,有多少干多少,早一天晚一天准能成事。你和占峰说说,让他再找镇里、县里,看能不能再要点钱。”
二宝点头。
“最好请一个懂施工的人来,我有点担心,怕你们做不好。”
二宝终于忍不住问:“晓丹,你要走啦?”
晓丹默默地点头。
二宝说:“眼下要钱没钱,懂行的只有你这么一个大学生,学的还是道路和桥梁施工,又要走,这路还怎么修?”
晓丹说“再难你们都要坚持,不修路,咱太子屯就没有希望,乡亲们就过不上好日子。”
“求求你,晓丹,不走行不?”
众人七嘴八舌:“晓丹,俺们不让你走。”
“你别和那人一般见识,君子不和小人斗。”
“晓丹,俺们舍不得你。”
晓丹苦笑:“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我在这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30 后崴子,大柳树下,晓丹和如燕晚上经常约会的地方。晓丹一个人默默地站着,夕阳的金辉斜射在太子河上,水面反射著红红的长长的日影。
31 荒野中,一堆新冢。穹隆之上,青石压着几张黄纸。晓丹跪在坟前烧纸:“爸,今天是你的祭日,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长大,不给你争气,你原谅我。”他叩了三个头后又说,“妈,我听你的,去我舅那儿,你闭上眼睛安息吧。明年清明,我再回来看你和爸。”他又叩了三叩,然后慢慢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沿一条小路走上山岗,回头看去,太子屯横陈于脚下,太子河环绕在屯边。他深情地无比眷恋地凝视良久,然后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32 晓丹舅舅家,普通的农家小屋。这里远离村落,门前泉水叮咚,屋后山高林深。
晓丹跟舅舅舅妈坐炕上吃饭。舅舅说:“你爸你妈都没了,我和你舅妈身边又没个孩子,拿你就当自个的儿子一样,你呢,也别见外。”
舅妈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妈活着的时候,我俩处得比亲姊妹还好呢。”
晓丹客气说:“给你们添麻烦啦。”
舅妈说:“麻烦啥,就是多舀一瓢水,多添一把柴呗。”
舅舅呷一大口酒,说:“舅舅这个人,就是好喝一口,除了这个呢,就是上山打猎采药。从明天起,跟我上山打猎去。”
33 树林中。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地上晒出花花点点的光斑。舅舅精神矍铄,手拿土枪走在前边,晓丹跟在他身后。
一簇灌木丛中,突然飞起一只野鸡,舅舅举枪射击,野鸡应声跌入山谷。
晓丹跑过去,不一会儿回来将野鸡递给舅舅。舅舅满脸笑容,得意地说:“晓丹,舅舅这枪法怎么样……都说关东山三件宝,人参貂皮鹿茸角,我看哪,不止三件。”
34 凌家屋里,晚上。如燕和占峰坐在炕上搓苞米。
如燕说:“占峰,小时候的事儿,你还能记住不?”
“什么事儿?”
“我跟你还有晓丹一块儿上学,你走道也不老实,总踢道当央的驴粪蛋儿,我说你不讲卫生,人家晓丹多干净,你还生气了。”
占峰淡淡地:“记不住了。”
“有一回,,咱仨偷偷爬上一挂马车的后沿板,老板儿察觉也不回头,回手就是一鞭子,眼看抽到我脸上,晓丹伸手挡住了,手背起了一条红檩子,那时候你就不像晓丹那么护着我。”
占峰不自然地一笑。
如燕继续说:“在镇上念高中的时候,咱们演过一个节目,晓丹装爸我装妈,你装一个坏蛋,你哭着喊着要和晓丹换角色。”如燕忍不住笑起来。
“如燕,求求你,在我跟前儿,别总是晓丹晓丹的,我不得劲儿。”
“你一个男人,该有点肚量。”
“换别人谁都行,只有他不行。我容不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
如燕拉着长声说:“好吧,不说了。”
35 山顶上,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晓丹深情地眺望远方,看着太子屯的方向。遥远的山郭之上,慢慢幻化出如燕的头影,越来越清晰。此时歌声起:
那碧蓝的天空有啊,
漂浮着美丽的白云朵,
那苍郁的青山啊,
绵延千里巍峨。
那最远最远的白云下面啊,
一定是可爱的太子屯,
那最远最远的青山角旁啊,
一定是美丽的太子河。
那可爱的太子屯啊,
流传着古老的传说,
那美丽的太子河啊,
静静地从村旁流过。
你为什么让我日思夜想啊,
因为你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你为什么让我魂牵梦萦啊,
因为我心上的人在那里生活。
歌声止时,郁郁葱葱的群山一点点地变得色彩斑澜。
36 学校操场。许多小学生在嬉戏。如燕拿着一本教科书从教室里出来,听见二宝喊她:“如燕,村委会有你一封信。”
“哪来的?”
“不知道。我看上面的字体怎么像晓丹的。”
如燕眼睛一亮,急忙把教科书送回办公室。
37 村街上。如燕脚步轻盈地跑着,一脸的兴奋。道中间有一只刨食的花母鸡,被如燕惊得扑拉拉飞向道边。
38 村委会,走廊里。如燕看见占峰和占喜在一间屋里喝酒,便在门外悄悄站了一会儿。两人唠得正热乎,占喜说:“二哥,快当新郎官了,你怎么谢我呀?”
“凭什么谢你呀?”
“不是我阴了晓丹一把,你能把如燕弄到手。”
“照你这么说,你更该谢我呀。不让我,你能当上这个会计;不让我,找人出伪证,帮你一把,你恐怕得去蹲大牢呢。”
“那是,那是,谁让咱们是堂兄弟,谁让你是我二哥呢……”
如燕推门进屋,两人不自然地停止谈话。如燕从墙上信匣里找到信,见是县教委邮来的一份资料,一脸的失望。
39 晓丹舅舅家,傍晚。晓丹和舅舅舅妈吃晚饭。
舅舅端着酒杯,问舅妈:“今个什么日子,又有酒又有菜的?”
“明个不十一吗,我买了好嚼物,先给你们做点儿。”
“明个十一了,晓丹,你知道吗?咱爷俩喝点儿。”
晓丹自顾自举杯先干了一个,说:“明个十一了,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说着,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舅舅舅妈看出晓丹有点儿反常,都劝他:“晓丹,慢点儿喝,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的,什么事儿也没有。”说着又是一杯。没一会儿,他便醉倒了。
舅舅舅妈急忙把他搀屋里,让他躺在炕上。
晓丹昏然入睡,他梦见自己回到太子屯,到了占峰家。这里正举行隆重的婚礼。他坐到一张桌上,如燕过来为他点喜烟。如燕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点不着,桌上丢下一片火柴残梗。晓丹仔细看时,残梗奇妙地组成两个字:“想你。”晓丹大叫一声:“如燕---”一骨碌坐起来。
舅舅和舅妈进屋问:“晓丹,你是不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
舅舅说:“晓丹,你这一阵子闷闷不乐的,是不失恋了?舅舅有几句话说,你别嫌我啰嗦。一个,你要是看上一个姑娘,变着法儿也要让她知道,这样你到老了死了那天也不后悔;再一个,人家要是不同意,你就赶快把心收回来,这叫志气;最后一个,要是你有情她有意,不管有多大阻碍,都要把它甩掉,男人都要有这种勇气,要不怎么叫男子汉呢!”
舅妈说 :“你个老头子,瞎说啥呀。”
“舅舅说得对,我是失恋了。”
舅舅问:“差哪儿?”
“她父母反对。”
“那就把两个老脑筋甩开。”
“最主要差在我们两家关系上,我爸的死和她爸有关。”
“那姑娘并没错。”
“可我觉得我爸要是活着,他不会同意这件事。”
“你爸要是活着,我能做了他的主,这件事我答应你。”
晓丹给舅舅深深地鞠了一躬,突然一转身跑出屋去。
舅舅和舅妈追出来:“晓丹,你上哪儿?”
“我回太子屯---”
40 凌家屋里,晚上。如燕穿着晓丹给她买的那件浅蓝色毛的卡上衣,走到镜子跟前,端详着自己年轻美丽却有点儿忧郁的脸。明天就要出嫁了,她看不出一点的兴奋和喜悦,却像大祸临头。这时她看见上衣兜露出一个纸片,取出一看,是她和晓丹照的那张二寸黑白照片。他的目光定格在照片上……
青翠欲滴的山坡上,她和晓丹摘樱桃的画面。
她骑在晓丹肩上,往晓丹嘴里塞樱桃的画面。
她偷偷地溜出屋去。
41 鄢家门前。小屋隐约在一团黑暗中,房门紧关,没一点儿生气。如燕默默地站着,泪水浸满眼眶。她喃喃自语道:“晓丹,你上哪啦,扔下我不管。”良久,彻底失望的她依依不舍地离去。
42 凌家门前。晓丹摸黑走过来,站在院墙外向里张望。突然有许多人从屋里跑出来,喊着:“如燕跑了,快去找啊!”晓丹一闪身,躲进柴垛旁,看着那群人从他跟前跑过去,他才出来,急匆匆地跑了。
有人发现了他,喊:“晓丹,晓丹回来了!”
43 后崴子,夜。如燕站在大柳树下,脚下是一泓黑色的深潭。些微的星光透过柳枝照着她的脸,反射着一片晶莹的泪光。
晓丹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远远地看见有树下有个人影,轻轻地叫一声:“如燕。”
那人影一动不动。
他跑到近前又喊:“如燕。”
如燕缓缓地转过头来,看见晓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说:“你是谁?”
“我是晓丹。”
象是从虚幻中回到了现实,如燕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与晓丹紧紧地抱在一起。她喜极而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晓丹轻轻地抚摸着如燕的头发:“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知道你一定在这儿。”
“你为啥扔下我不管?”
“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有人群朝这边跑过来,手电光杂乱地闪射。晓丹拉着如燕,潜入柳条从中,融入茫茫夜色。
44 占峰家,当晚。屋里有很多人。占峰亲手为自己铰红喜字,一脸得意。
占喜慌慌张张地撞开门,来到占峰跟前。王治保随后进屋,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他们都神情凝重地看着占峰。
占喜说:“如燕跑了。”
“跑哪啦?”
“是晓丹回来,领着她跑了。”
“你们快去追呀,在这蹴着干什么?”
“追了,没追上……”
占峰脸色苍白,面孔扭曲,突然歇斯底里地把喜字撕得粉碎抛向空中,口中大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此仇不报,我王姓倒写,头朝下走出太子屯!”
45 连绵起伏的群山,弯弯曲曲的太子河。
一列火车呼啸着驶向远方。
46 城郊棚户区,夜。大片低矮破旧的民房,黑乎乎的大都熄灯,只有一间小屋灯亮着,十分醒目。
47 小屋内。炕上有一张桌,桌上摆着菜肴、果品和白酒。晓丹和如燕坐在桌边。晓丹打开酒瓶,将酒倒进两个杯里,说:“这就是咱俩的婚宴。”
如燕深情地看着晓丹,默默地点头。
晓丹无限感慨地:“简单了点啊,你跟我受苦了。”
“只要咱俩在一起,这就够了。”
“要不是我,你本来可以过平静安逸的生活。”
“是我自己愿意这样。”
“来,举杯。”
如燕跟着举起了杯子。
“这第一杯祝愿咱俩从今往后永不分开,白头偕老。”说着抿了一小口。
如燕跟着喝了一口。
“第二杯,祝凌晨的在天之灵安息。他的死,真的不怨我。”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听占峰和占喜喝酒时说的。”
看出如燕陷入痛苦的回忆,晓丹又提议:“来,这第三杯,祝你爸还有你妈健康长寿。”
看着如燕举着杯子不动,晓丹问:“怎么不喝?”
“你不恨他们?”
“不恨。”
“为什么?”
“他们是你父母。”
如燕大为感动,咬着嘴唇:“晓丹,你这么大度,我喜欢。”说着,她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急呛了嗓子,她不停地咳起来,边咳边笑,直到笑出眼泪。晓丹被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
如燕止住笑,很认真地问:“晓丹,我有一个问题,你今天必须给我掏出一句实话来。”
“你问吧。”
“你大学毕业的时候,为什么不留城里,回了太子屯?”
“太子屯太穷了,穷在交通不便上,我是学这个的,就想修条路,让乡亲们快点过上好日子。还一个原因是为了你。”
“这两个哪一个更重要呢?”
“同样重要。”
“不行,你说哪个是第一位的。”
“你是第一位的。”
“真的?”
“真的。”
如燕偎在晓丹怀里:“现在,我是你的了。”
48 村委会门前。墙上贴一张公告,几个村民正翘首观看。
公告上写道:“太子屯的村民们,南大砬子爆破伤人致死案,鄢晓丹是直接责任者,涉嫌故意伤害,现负案在逃。为尽早将其抓获,希望知其下落者积极提供线索,配合公安机关办结此案,以告慰死者及其亲人。举报电话:8660000。
特此公告。
燕溪县公安局驻曲柳镇治安派出所。”
村民们议论纷纷。村民甲:“不是抓过一回,放回来了吗。”
村民乙:“说放就放,说抓又要抓,凌书记真是手眼通天哦。”
村民丙:“我看晓丹没什么错,说人家是故意的,不是那么回事嘛。”
占峰在窗户里面伸头向外张望,村民们停止了议论。
49 城市街头,劳务市场。许多人手中拎着工种招牌,焦急地等待雇主的出现。晓丹跟前放一兜木工工具。如燕站在他身边,问他:“你能行吗?”
“我不是干过几天吗,试试看。”
“你一个大学生,不嫌掉价呀?”
“顾不了那么多,咱俩首先是要吃饭,要生存。”
“可我什么都不会。”
“你少说话,听我的。”
太阳在树梢上画了一个弧线。
有个包工头模样的人走过来,到晓丹跟前问:“有装修活你去不去……怎么还带个女的?”
“我去。她算半个人……你们看着给,多少都行。”见那人不吱声,又说,“她一分钱都不要,当义工行不行?”
“走吧。”
50 某房地产开发公司,晚上。大厅里,灯火通明。晓丹跟许多人一块儿钉地板,如燕在一边递板条。收工的时候,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过来,在一个地方停下,用脚使劲跺了几下,问:“你们谁是头儿?”
包工头走过去:“夏总,什么事儿?”
“这地板怎么钉的,嘎嘎响。”
包工头面露难色:“已经订这么多,你看怎么办?”
夏总严厉地:“怎么办,钉地板的工钱我是不能付了。”
包工头瞪大了眼睛:“你要全扣啊,少扣点行不?”
“不行。不让你包工包料就不错啦。”
包工头无言以对,晓丹走过来:“你这么扣是不狠了点儿,出问题我们可以处理。”
夏总打量着晓丹:“你怎么处理?”
“给我点时间,明天早晨吧,包你满意行不?”
夏总一脸狐疑:“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等明早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处理?”
晓丹转向众人:“该收工了,你们走吧。我和如燕在这就行了。”
51 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办公室。夏总坐在靠背皮椅上问:“听说你是大学毕业生?”
晓丹坐在对面长条沙发上答:“嗯。”
“学的什么专业?”
“道路与桥梁施工。”
夏总边笑边说:“沾边,沾边。是这么回事儿,我下面有一个子公司,搞建筑装修,最近正招募经理,来几个应聘的我都没相中。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我想好了,你要是愿意就过来,怎么样?”
“我能行吗?”
“先干干看好吗?哪天你真的不行了,我会说话的。”
晓丹说:“好,那我就试试。”
“我手头就有活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你准备人手吧。”
“好了,你放心。”
52 走廊里,经理办公室门口。包工头等在外面,见晓丹出来,问:“怎么样?”
“他有个建筑装修公司要我挑头干。”
“那你带我一个。”
“行啊,你还得帮我张罗人呢,木工、瓦工、水暖和电气都要,要好手。”
“我都有啊,你说什么时候用吧。”
“听我的信儿。力工不用,我们村就有,我一封信要多少来多少。”
“那咱们的工钱怎么说啦?”
“没问题,一个子儿都不少。”
“那晚上你是怎么弄的?”
晓丹卖关子:“你猜?”
“不知道。”
“告诉你吧。我找了一把手电钻,用最小号的钻头在地板上钻了几个眼儿,再用吸管往里面吹大力胶,然后用锯末抹平,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到第二天早晨,梆梆的。”
“你真有道眼。”
53 棚户区的小巷里。晓丹和如燕并肩走着。如燕问:“给二宝写的信邮出去了吗?”
“邮出去好几天了。”
“他们能来吗?”
“差不多吧。太子屯太穷了,让他们出来挣点钱。”
“你总是惦记别人,咱们自己到现在啥都没有。”
“你别急,楼房会有的,汽车会有的。”
“你就是嘴好,净说好听的,哄我高兴。”
“不是哄你,这个工程结束后,按合同我能得好几万。”
“真的?那咱们就有钱了。”
“嗯。如燕你说,这钱下来咱们先买啥?”
“我听你的。”
“那咱自己的事儿就先放一放。太子屯修路急等钱用,乡亲们都盼着早一天把路修好,咱把钱先寄回去吧。”
如燕瞪大了眼睛:“我不同意。别的什么都可以不买,但得买一处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
“行行行,依你。”
如燕站住,嗔怒地:“你说得我没情绪,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让别人看见。”
“现在没有人。”
晓丹硬背起如燕,两人玩起了儿时的游戏。
晓丹说:“你闭上眼睛。”
如燕问:“老道老道到家没?”
晓丹答:“没。”
“老道老道到家没?”
“没。”
晓丹突然发现,小巷前方拐角处,闪出三个人来,是占峰、王治保和占喜。他慌忙放下如燕,拉着她拔腿就跑。占峰三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54 山头上。如燕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跑不动了。她跟晓丹说:“你跑吧,别管我。”
“我不能扔下你。”
“他们不能给我怎么样,你不行……”
晓丹像根木桩,纹丝不动。
如燕哭道:“求求你啦,快跑吧。”同时使出全身力气,将晓丹向山下推去。晓丹一溜趔趄,滑倒后滚下山坡。
王治保和占喜追到他们跟前。占喜欲下山去追,王治保拦住他:“行了吧,你呀。”
占峰喘着粗气走上山头。他望着山下,早已不见人影,嘴里嘟囔着:“便宜他了。”
如燕轻蔑地:“你真没意思。”
占峰辩解道:“可这是令尊大人的意思。”
“不全是,还有你。”
占峰耸耸肩,两手一摊,作出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随你怎么想吧,我总是为你忍辱负重。”
天色黑下来。
55 大厅里,施工现场。许多装修工人正在干活,晓丹指挥几个工人登高安装一盏漂亮的吊灯。
夏总走过了,喊:“晓丹,你过来。”
晓丹来到他身边:“什么事儿?”
“是这么回事儿。我在省城要了一个大活儿,很急,让我们的队伍三天之后必须进现场。这个活儿周期较长,需要半年左右时间,效益也会很可观,我的意思你过去,现在就动身。我是这样考虑,一个呢,搁别人我不放心,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再一个呢,你躲一躲,我怕那几个乡下人再找你麻烦,这对你有好处,你看怎样?”
“夏总既然相信我,那我就去。”
“去吧,几个月就回来了。你放心,在经济上,我决不会亏待你。”
56 省城市内某邮局,屋里。晓丹跟工作人员要一张汇款单,填写上,然后从皮兜里掏出几沓百元大钞,递给工作人员,看着她数完,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57 后崴子。寒风阵阵,阴霾满天,大柳树枝叶凋零。柳树下,寒潭清澈,雪花飞舞着无声地飘落在水面上。
春天来了,大柳树抽出新的枝条,枝条上的芽苞儿一点点的长出嫩绿的叶子来。柳树下,一湾清绿的水面,微风吹过,泛起片片涟漪。
水中有一对鸳鸯在悠闲地戏水。
岸边,一块叶蔓纵横的香瓜地,两个村民刚刚搭好一个瓜棚。
58 夏总办公室里。夏总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晓丹说:“这几个月,干得不错。我也是担心他们找你麻烦,才让你失踪这么长时间,现在你要自己送上门,我真怕你回不来呀。”
晓丹说;“夏总,你放心,我夜里回去,接上如燕就返回来。”
“你应该学会放弃。放弃了,会少很多麻烦,过一段时间,你会觉得原来的执着没有意义。晓丹,你要听我的,别回去,把活干好了,我保你什么都不缺,年轻貌美的女朋友扒拉着挑。”
“当初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有那么两份不错的工作供我选择,因为如燕的缘故,我选择了回太子屯。此时此刻,我仿佛回到了毕业那个时候……”
夏总打断他:“好好好,我不拦你,你去吧。多加小心,快去快回。还有,我认识一个级别很高的领导,你把你那个案子写个申诉材料,要实话实说,一句假话不要有,我找他讨个批示,对你肯定会有帮助。”
“我一会儿就给你。”
59 凌家,晚上。如燕屋里,凌母正和如燕说话儿。
“如燕,你别再提走的事儿,煞下心来陪着妈,妈一个人在家孤单。”
如燕点头。
“占峰问过你好几回,他心里还有你。人家这村长干挺好,自己还要盖小楼呢,在咱太子屯还真是头一份。”
“他哪来那么多钱?自己的事上心,修路的事拖拖拉拉,照他的干法,再有一年也修不完。”
“自打当了这个村长,他花钱可冲了,你要是跟他,肯定屈不着。”
“妈,我答应你不走,在家陪你,可你在我跟前,就别再提他了。”
“好,我不提了。这么晚了,你睡吧。”说着她出了屋。
如燕铺开被褥,突然听见窗玻璃哗啦一响,屋后像是有人。她推开气窗,问:“谁?”晓丹从黑暗中钻出来,冲他招手。如燕喜出望外,示意他稍等一会儿,听了听对屋的动静,蹑手蹑脚地出屋。
60 后崴子,夜。大柳树在星空中投下挺拔的剪影,太子河静静地流淌。岸边瓜棚里,传出晓丹和如燕缠绵悱恻的呢喃细语。
晓丹问:“你知道咱这地方为啥叫太子屯吗?”
“不知道,好像和古代的一个太子有关。”
“是,那是战国时期的事儿。燕国的太子丹派荆轲刺杀秦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就是他为荆轲送行时吟唱的,十分悲壮,一直流传至今。”
“成功了吗?”
“没有。秦王派兵追杀燕太子,他无处藏身,就躲在咱这屯子里。据说南大砬子那个鸽子洞,就是他当年藏身的地方。”
“那后来怎样啦?”
“秦王抓不着燕太子,扬言要斩尽杀绝衍水两岸的百姓。为了不让乡亲生灵涂炭,燕太子挺身而出,去了秦军大营。”
“再后来呢?”
“秦王杀了燕太子。百姓哭声震天,感动了天庭,连下七七四十九天大雨,衍水大涨,淹死秦军无数。百姓为纪念燕太子,将衍水改叫太子河,咱们这个屯子改叫太子屯。”
“多好一个太子啊。”
“是啊,做官当如燕太子,不让百姓受委屈。”
如燕突然紧紧地搂住晓丹:“我不让你走。”
“我不走,呆到明天早晨。”
61 瓜棚外,清晨。天空中一抹淡淡的晨曦,一钩西沉的晓月,河面上流动着轻纱般的薄雾,若明若暗的田野里,是黑乎乎齐刷刷的青纱帐。
远处传来雄鸡的报晓声。
有三个人悄悄来到瓜棚边,它们是占峰、王治保和占喜。
晓丹和如燕从瓜棚里钻出来,他们刚好赶到这里。占峰冲晓丹笑道:“找你像找四品叶,真难!没想到今天你自己送上门了。”
晓丹圆瞪双目,怒视着占峰。
晓丹紧握双拳,似乎听得见关节嘎嘎作响。
瓜棚的睡铺上,有一杆秤,秤盘上有一把尖刀。晓丹迅速地操起尖刀,突然蹿到占峰跟前,搂住他脖子吼道:“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占峰吓得浑身发抖。如燕一把抱住晓丹胳膊:“晓丹,把刀放下。”
晓丹把刀横在占峰脖子上,占峰面如土灰。
如燕哀求道:“晓丹,你现在进去了,我还能救你出来,你要是杀了人,那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求求你,把刀放下。”
尖刀从晓丹手中脱落,掉到一块石头上,弹起来又落下,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占峰捡起刀,在手中掂了掂说:“这也算个证据,也许以后用得着。”
62 村委会仓库。屋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光线昏暗,满是灰尘。窗户上安着铁栅栏,大铁门锁得死死的。
晓丹四下看过后,放弃了逃走的念头。突然有人开锁,大铁门吱扭地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是王治保。
“晓丹,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晓丹大惑不解:“你,你怎么……”
“一会儿镇上治保的人就来,凌晨那个案子的材料早都凑齐了,你罪责难逃,快走吧。”
“那你怎么办?”
“别管我,种我那几亩责任田,心里零静,更不错。”
“谢谢你,三叔。”
“不用谢,你本来没什么错,更无罪。干了半辈子治保。办完这件事,我问心无愧了。”
“三叔,后会有期。”
63 村委会屋里。占峰一个人坐在桌前,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是凌书记打来的。
“占峰,我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凌晨那个案子,上边马上来调查组。这件事当初我全听了你的,认为晓丹是故意陷害,我希望实际情况是这样,希望你没糊弄我。”
“是这样,是这样。”
“还有一个事儿,有人反映你经济不清。我干工作几十年,我敢拍胸脯保证这方面是清白的。你是我一手拽起来的,希望你别在这方面犯错误。”
“不能,不能......”说着电话掉线了。
占峰马上拨一个电话,很快接通了:“在哪呢?”
“在县里。”
“我现在用钱,你赶快把我那五万元打回来,我急用。”
“怎么了?不是说好好的,年底么。”
“不行,一天也不能等,必须现在。”
“钱已经投在工程上,现在没有。再说,当初我们有约定,年底一起还本分红。”
“老朋友,想想办法吧,不然我就难看了。”
“没办法,甲方抠门得要死,我现在还到处借钱呢。坚持一下,到年底我们就有钱了。”
占峰怒吼道:“你不是帮我挣钱,你这是坑我呀!”
放下电话,他喊来占喜。让他拿出一大堆财务账。占峰自己挑出一部分,让占喜烧掉。
占喜迟疑:“这行吗?”
他一把推开占喜,亲自动手,在墙角点着。
占喜吞吞吐吐地:“还有,晓丹那两笔捐款,你说先用,一直挂着,怎么办?”
占峰急了:“我说占喜,你怎么装糊涂啊,这一年多咱们一块儿花了多少钱,你不知道吗?再提这个茬儿,别怪我急。”
“我倒是不想提,不是怕……”
电话又响了,占峰拿起话筒,还是凌书记:“刚才掉线了,我还没说完。上面的工作组很快就下来,晓丹也回来。”
占峰脸色一变:“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象是明天。你有个准备。”
占峰怔怔地愣了半天,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面一把尖刀上,是瓜棚里晓丹用过的那把。
占峰的眼里射出凶光。
64 南大砬子,弯弯曲曲的小路。
晓丹兴冲冲地赶路。
一簇灌木丛后面,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是占峰。
晓丹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
占峰阴阳怪气地:“听说你今天回来,我等你多时了。”
“你要干什么?”
“算算账,新账老账今天我们都要算一算。好象都和你回太子屯有关。当年你毕业回来,我就知道你将对我的事业与情感生活构成威胁,虽然我打心里边不愿意,可是我没办法阻止。不出我所料,你真的让我很不愉快。第二次是我准备结婚的头一个晚上,你偷偷摸摸回来,领走了如燕。这叫夺妻之恨,任何一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上一次你回来,我抓住了你,你本是个负案在逃的罪犯,该归案了,你我之间的争斗也该划上句号。可是你命好,有人放了你。虽然他是我三叔,我并没有原谅他。今天你又回来了……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晓丹警觉地:“你想怎样?”
“别急,一会儿你会明白的。如果你肯听我一句话,向后转,别进太子屯的街面,你我之间所有的新账旧账一笔勾销,一了百了。如果不的话……”
“太子屯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晓丹,你真的要从这儿过去?”
晓丹点头。
“你不后悔?”
“不悔!”
“那好吧,让我们做个了结。”
65 凌家屋里。如燕坐在椅子上,正在读爸爸的来信:“如燕,我的好女儿,这几年,爸爸对不住你,让你受了不少的苦。关于我们凌家和鄢家的恩怨,我以前没有和你说过,你可能略知一二,现在让我告诉你事情全部。文革的时候,我是大队长,晓丹爸是大队支书。山外边派系斗争愈演愈烈,很快波及到咱们村。我和晓丹爸分成两派,整天辩论,写大字报,互相攻击。有一次我去县上开会,村中几个对他有成见的人泄私愤,接连几天对他进行批斗、殴打,打得很厉害。我从县上回来,听说他失踪了,已经两天不见他的影儿,心中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我知道晓丹爸是个性情刚烈的人,遇事好想不开。我发动乡亲们找遍了村子周围的沟沟岔岔,都没有找到。后来是放羊老头在南大砬子发现他,吊死在一个歪脖子柞树上,地上留下一堆烟头。我和他工作中是有些矛盾,可总不至于置对方于死地呀。我跟你保证,我没有碰他一个手指贰3慷氖拢业笔逼枇送贰K菜涝谀洗箜亲樱馊梦艺飧龌褂械憔赡越畹娜耍恍┢婀值南敕ǎ±锖刻苏挤宓模衷诳纯赡懿皇悄敲椿厥隆Oな歉龊煤⒆樱晌易芤晕呛尬遥晕矣幸恢痔烊坏某杉晕也幌肟醇绾纬鱿⑷绾文苄校辉赴涯慵薷U庑┤兆樱辛斓颊椅姨噶嘶埃乙苍缫汛映慷舱鄣木薮蟊粗凶叱隼矗纺员涞们逍选H缪啵Т硗虼硎前职值拇恚M隳茉挛摇Oひ乩戳耍退豢槎乩吹幕褂幸桓龅鞑樽椤H绻つ茉挛遥俏一褂心懵瑁荚敢饨幽伤职衷敢獾泵娓饫竦狼浮0职执砹耍阋职衷跹夹小?.”看到这里,如燕哭了,哭得很伤心。
占喜突然推门进来,惊慌失措地:“不好了,要出大事啦!”
如燕一惊:“什么事儿?”
“占峰拿了刀,去堵晓丹,怕是要出人命啊!”
“咱们赶快过去,你快去喊人哪!”
66 南大砬子,崖头上。一块空地中,晓丹和占峰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占峰手持匕首步步紧逼,晓丹左躲右闪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崖头。生死关头晓丹一脚踢飞了占峰手中的匕首。
两人同时去抢匕首,运气在占峰一边,他先抢到了。
许多人朝这边跑过来,王治保跑在最前边。
占峰一步步把晓丹逼向悬崖。晓丹再无退路,命悬一线。王治保突然冲上来,站到两人中间,说道:“占峰,你别这样,跟我回去。”
拼红了眼的占峰怒不可遏:“你躲开,三叔!”
“听三叔的,把刀放下。”
占峰不顾一切地猛扑上去,王治保急忙躲闪,占峰由于用力太猛,在崖头失去控制,身体晃了几晃,摔下崖去。
王治保望着脚下几十米的悬崖,泪流满面:“占峰啊占峰,你这是何苦呢!”
许多村民跑过来,望着崖下,一片叹息。
如燕走过来,和晓丹紧紧拥抱在一起。
67 后崴子,大柳树下。晓丹和如燕站在太子河边。
如燕问晓丹:“下一步怎么打算?”
“跟我去城里吧,那边有许多事情在等着我。”
“乡亲们要你回来,他们要选你当村长。”
晓丹苦笑:“有人不喜欢我。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今不肯宽容我这个无辜的晚辈。”
“我爸我妈让我给你捎话儿,他们欢迎你回来。”
“是吗,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晓丹面露难色,沉默良久。
“晓丹,当年你大学毕业,为了我 ,选择了回太子屯 。现在,求求你,还是为了我,再做一次这样的选择吧。”
“好吧。”晓丹拉起如燕的手,“走,咱们回村 。”
如燕快活地纠正说:“不,咱们回家。”
两人拉着手向村中走去,他们的背影打出字幕:晓丹最终选择了回村,并当上了村支书兼村长。在他的带领下,太子屯终于修好了通往山外的路,人们出行变得十分便捷,山外的人也纷纷来这个风景秀美、有着古老传说的小村探古访幽,村里的商品经济得到长足发展,村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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