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分不清的伤
　　
　　拉开帘子，日光好暖，却还是那么晃眼，深深刺进瞳仁。穿过稠密的枝叶，剪落一地细碎的金黄……
　　
　　拉开床头的小盒子，取出那条手链，看着三个字母反射暖暖的味道——丢不掉的回忆。
　　
　　穿着随意，今天是和颢然约好放松的日子。
　　
　　——“嘿，忆翎，在这儿呢！”颢然在大大的摩天轮下朝我挥手，他戴着像天空一般清澈的的淡蓝色贝雷帽，把帽沿压得低了些，点点墨黑的碎发不甘寂寞的钻出来。怎么这么小心呢。
　　
　　“嗯。颢然，等很久了吧？嘿嘿、”天晓得我此刻感觉多尴尬呢！我不管干什么都喜欢慢条斯理的，也不知道这是算力求完美呢——还是懒惰成性丫~我歉疚的笑，“颢然，好抱歉没和你提前说一声，我出门都很慢的，你不用太准时到的啦……”
　　
　　他淡淡的扬了一下嘴角，感觉比阳光还要暖，“没有啊忆翎，我也刚到没多久……你能来，等多久都无所谓啊，等得到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昂……？”颢然怎么越说越小声了呢，搞得我老希望他重复一次，觉得自己的样子都好傻的丫！
　　
　　“没什么呵！翎……你想玩什么啊，我陪你。”颢然依旧是那样淡的微笑，抚去盘在我心上的疑惑，这种感觉……呵，竟又是有些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无从思索，便也不去想什么了，我特满足的环顾四周：“额……好多哦，我也不知道该玩什么了！”
　　
　　“那…我们就从摩天轮开始，好吗？”
　　
　　“嗯嗯——摩天轮听起来很浪漫……好像不应该用浪漫这个词吧，额、怎么形容呢？好吧不管了，我们走啊……”我调皮的笑，拉起颢然去售票处。
　　
　　风好大啊，颢然的碎发被吹拂着，可是怎么也不会显得很乱。兴奋地坐上过山车，他一直闭着眼睛。“颢然，怎么了？”
　　
　　“哦，没什么啦，我就是有点紧张……我还没玩过这个呢……”
　　
　　“啊？不会吧……好啦，别紧张，大声喊出来就好了，很爽的~呵呵，相信我！”我豪气冲天的保证。
　　
　　“嗯……”怎么感觉颢然更紧张了呢！
　　
　　“哇——”感觉小车厢都要被甩出去似的，倒给了我们一个发泄的好机会。颢然依旧不敢睁开眼睛，我拍拍他的手臂，扯着嗓子喊：“颢然，相信我。。”
　　
　　他终于尽力驱走恐惧与不安——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找到了最值得依靠的怀抱，放心大胆的大喊……
　　
　　他摇摇晃晃的走下座位——唉……颢然那么优雅，好像就只被我虐的这么狼狈吧？感觉很过意不去诶，我跟着尽力踮起脚拍他的后背：“颢然，你感觉怎么样啊？没事吧？早知道就不让你陪我了啦……”
　　
　　他转过身牵强的笑：“当然没事了，我就是不怎么习惯罢了。我们接着玩吧……”
　　
　　“不用了啦，我们都快把这里的设施都玩遍了，今天到此为止好了！呵呵。”拉着颢然去门外的白色长椅坐下……沉默了，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想起他说的话：“嗯——颢然，你说你是第一次来游乐场，这…为什么啊？”
　　
　　“嗯，其实是父亲的原因吧，他不喜欢我和其他人一样来这样的地方玩，所以我除了去学校，就是在家练琴，虽然有时候很羡慕别的孩子，可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仔细想想，父亲都是为了我嘛！呵呵……”笑声里我所感受到的只剩下淡淡的无奈、苦涩。
　　
　　我愣愣的发呆，想象不出每天那样的生活是怎样的乏味……颢然的童年一定不是很快乐吧？
　　
　　“翎，你千万别以为我是个超级苦命的人哦！其实我还是挺幸福的，因为那个时候，我遇到过那样一个人，毫无保留的把快乐给我……”他的脸色比起刚出来的时候好多了，竟感觉到一丝腼腆……
　　
　　“是谁啊？”颢然的话又一次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她……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说吧。对了忆翎，那……你小时候有过什么……记忆深刻的人或事吗？”他微微低着头，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
　　
　　“好像没有什么吧……说实话我也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八岁的时候，爸爸抱着我进到现在这个家……呵呵。爸爸和别人都很不一样，他从来不以严厉的态度对待我或者雨欣，他的笑容那么温和，给了我继续努力最大的力量……”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于以往的记忆我没办法深深地想什么，记不起来，每一次尽力回忆都会觉得好累好累，于是每一次都——半途而废，渐渐地，也就以无所谓的态度对待了。
　　
　　“哦……”隐隐感觉他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随后又轻松起来，好像之前的忧伤都只是我的一种错觉，“翎，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哎——”没等我问是什么事，颢然就消失在游乐园的人群里。
　　
　　“翎，给。”一抬头，颢然已经在眼前了，递过来的是一个粉色的冰激凌。
　　
　　我呆了一瞬，马上接过来：“颢然，原来你是去给我买这个了啊……谢谢！”我满足地吃起来，颢然像上次一样微微笑。时间过得好快，淡淡橘色的阳光散散的洒在两个人身上。柔和的夕阳多出一丝阴柔。凌乱飘落的落英被映成了闪闪的金色。我站起身，正想把剩下的垃圾丢掉——
　　
　　蓦地瞥见那棵树下靠着一个身影，如此熟悉的身影……那是、蓝沨。心颤了一下，毫无防备。我不自觉的怔了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忆翎，怎么了？我帮你吧……”
　　
　　“额……噢，不用了颢然……那个，我突然感觉有点口渴，你可以帮我买瓶水吗？我想喝‘益力-依云’，可是这儿好像没有……”心里好不安，我又一次对这么好的颢然撒了谎吧……
　　
　　“嗯当然，我去别的店看看吧，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颢然一展笑颜，许诺道。
　　
　　我费力的扯动嘴角：“嗯……”
　　
　　“蓝……”我还在犹豫，这样打招呼好吗？想想还是上前开了口，我知道，他早就看到我了，“蓝沨……”
　　
　　他闻声侧头，好像刚刚才注意到的笑：“忆翎？真巧呵。”怎么答的这么干脆……在掩饰什么，还是真的没在意过呢？
　　
　　“是…真巧。蓝沨，你在等什么人吗？”
　　
　　“没，我刚从健身房回来。”他转回头，以同样淡漠的语气来作答。心，“咯噔”疼了一下，不是很强烈，可是好清晰，令我无从忽视。
　　
　　“啊……哦……”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氛围，挺不好受的。怎么不问我呢？怎么不关心我呢？其实一句就好啊……我深深地低下头，紧咬下唇，这样窒息的氛围好不舒服，闷得我快要哭了，只是快要哭，我强忍着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刚才封颢然去哪儿啊？怎么就留你在这儿呢，他还真放心呢。”蓝沨的语气带着戏谑的味道，好像特意让我觉得他只是在八卦某些事而已。
　　
　　“颢然现在是我新同桌，我们就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他会在意我的解释吗？
　　
　　“哦，”他直起身子转身欲走，“我只是随便问问，答案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好冷漠啊，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就这么对待我的期待吗？悄无声息的粉碎一切期盼。“喂……能不能再多留一会？能不能不要这么快离开……”好难受，怎么总要很快消失呢？难道和我多呆一会就那么难？我努力请求，又一次放下一切。
　　
　　蓝沨停下来面对我，无所谓的笑笑：“还有事吗？”刻意保持距离，感觉好可笑！我算什么，小丑呵！
　　
　　“一定要这样吗？”我埋头，不让他看到我的表情。
　　
　　“什么？”他的情绪在脸上发呆。
　　
　　“每一次都是我努力靠近，可是你唯一做的就是保持距离……你明明说过你也喜欢我的，可是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我费力抬起头直视他的瞳孔，竟渐渐在眼眶盈满那让我厌恶的液体，怎么也逼不回去。
　　
　　蓝沨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哭呢：“忆翎，别哭啊……那…好吧，如果我说我以前说过的都只是玩，你信不信啊？虚荣心作怪罢了……”
　　
　　“什…什么……”我毫无防备的呆住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还小，不够成熟去沉淀，我怕太直截了当会伤害你，所以才……扯了个谎……”他侧了侧脸，我早已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一切……
　　
　　“不……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的才是真的，我相信我的感觉啊……对，为什么那时候老师说毕业后之间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会和我一样看着对方那么久？那样的视线一定不会是假的……”我坚定的摇着头。蓝沨，你知不知道暧昧的伤害，比冷言拒绝还要让人难受呢？
　　
　　他的眼神好乱：“我…哦，那个时候我只是想试着玩玩，只是试试而已，没想到你真的相信了……这真是验证了‘中的女孩都是傻子’那句话是吧！忆翎，我现在想郑重的告诉你，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其实我也滥情，不懂的定义。你这个傻瓜怎么能继续喜欢我这样的人呢……不了解我，当然不能随便喜欢我啊，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会发现我根本不值得拥有你的真心，我什么也不是，那样你也会离开的……现在，你有颢然在身边，我知道他很喜欢你，也许喜欢到了爱的地步呢！可以的话，你和他在一起吧，会幸福的……”
　　
　　“别说了，蓝沨。强调那么多，就是为了最后随便把我推给别人吗？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不会……”
　　
　　“那么…你还想怎么样？你要的幸福，我无能为力……”
　　
　　“我只是不想忘记你。不要你牵强的和我在一起，没关系，我只是……我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蓝沨，你还喜欢我吗？”眼里闪着期待与恐惧，蓝沨，告诉我。
　　
　　“……我……”他坚持沉默着。只是给一个答案，一个我等了许久许久的答案，是或不是，不难啊……
　　
　　“说啊，不论是什么，告诉我就好——”
　　
　　“好，忆翎，我……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他没有看我。就算是最后一眼也没有。离去的背影真是刺骨的寒。只剩下我……我一个笨蛋——Silly！黄昏倾斜了下来，才发现没有人在。我很软弱，什么都不要，带走回忆就足够。蓝沨，没了我的世界你一定会更轻松！
　　
　　“呵、呵呵~哼……”嘲笑的是自己毫无意义的坚持与错觉，无谓的等待，无谓的在乎，无谓的人。我自言自语，眼泪在脸庞汇成小水流，无声的淌，“等待，还需要吗？存在，还存在吗？谁给谁的比谁深……说放弃，可以吗？”一切算什么？到底是什么把心狠狠拧成一团，窒息原来是这种感觉。好疼，疼得我不自觉的抱着自己……Star丢到何处？找不到了。Tear滑过脸庞，落至地面，破碎——碎的很坚决……醒着太累，休息吗？活着好痛，离开吧------
　　
　　无谓的孤单，无助的恐惧。
　　
　　殷红的血融合着冰冷泪水，流淌着，我摔倒在了地上，失去知觉——黑色链子上的“M-L-F”随之被染成红色……我紧紧地攥在手心，不舍放开。
　　
　　颢然睁大眼睛呆立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我，心仿佛要窒息了。
　　
　　时间凝固了…
　　
　　他一把甩开手里的水，冲过来扶起我的身子，握着我满是血迹的手：“忆翎！翎……”
　　
　　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翎……翎……怎么会这样？都怪我，不该离开你……忆翎，一定要坚持住——翎，不要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可以陪在你身边的……你愣着干吗？！快叫救护车！！！翎……”颢然的呼吸好热喔，可是我已感受不到。他的眼泪也热乎乎的，发了疯似的朝司机怒吼。呵，真的好幸运，还有一个朋友可以这么在乎我——如果我还能感觉得到，一定还有一丝欣慰。颢然，记得快乐，大家，记得快乐……
　　
　　我什么也听不见，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都在为我不想继续的生命努力挽救。呵、淡淡的苦笑，无语，无奈，无谓——绝恋之人，何以救之？
　　
　　急救室外的座椅上，不安的身影就那样恐惧着……颢然紧扣双手，贴着快要失去温度的额头，却在不住的责备自己，嘴里始终念着我的名字——傻颢然，离开是我的选择，不关你的事啊，自责什么呢！如果我看得见，一定会告诉他。
　　
　　大家都来了……雨欣、落颖、艺纱、疑珞、洛凌、诺……连泽皓也赶过来了。（徘徊在急救室门前，大家，别难过……）
　　
　　“颢然…”雨欣顾不上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急得快要哭了，“忆翎到底怎么样了？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她和你在一起不是应该很安全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我……都是因为我……忆翎说她渴了，我去买‘益力-依云’，可是我去的太久了，我太慢了，她才会…都是我没把她照顾好！对不起……大家……”
　　
　　“好了颢然，我知道不会是你的错……翎，千万要坚持住……”雨欣一直坐立难安，湿润了眼眶。
　　
　　四个小时过去了，门终于开了，我躺在移动手术床上，紧闭着眼帘。
　　
　　“翎——”颢然急急地冲过来，大家看着我睡着的样子，心上一紧。
　　
　　“医生，她怎么样了？”雨欣无法掩饰自己的担忧与恐惧，语气怯怯的。
　　
　　好怕人的叹气……雨欣的神情黯淡下来。“实在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伤者失血过多，目前血是止住了，但头部受创，情况恐怕不太乐观，能不能醒来，就看她自己有没有足够强的意识活下去了……”欣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一时承受不来昏厥过去。
　　
　　“什…什么……”颢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一怔，愣愣的凝视我平静如水的脸，“怎么会呢？怎么可能……翎，我才刚刚……你不可以离开……”他的口吻带着温柔的命令，好坚定，那是久违的……浓郁的难过……
　　
　　——“好……好大的雾……“好冷的地方，寒冷的感觉不断刺着我的心。这是哪儿？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的清晰些，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浓浓的白色中渐渐显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是——若秋天刚刚开始，便匆匆结束，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逐渐清晰，是他的声音。我感觉好惊喜，挣扎在冰凉中想要看清他的样子，想看见他——“蓝沨……蓝沨……蓝沨……”好奇怪，我的嘴里冒不出别的字来，只是一直一直向那个背影无力的喊着这个名字，声音无法形容的脆弱。他转过头来了！我只是隐约感觉到他的视线了……他的嘴半张着，似乎在犹豫着开口说什么。他想说什么？
　　
　　“忆翎……”他要说什么？我尽力倾听。
　　
　　“翎……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直重复这句让我快要压抑到无法呼吸的话，一滴、一滴，血滴的很干脆。愈加清晰，我捂住耳朵亦无法不去听。
　　
　　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Myheart，总是让它承受一切难受，痛的那么彻底。
　　
　　身影越来越透明，转眼只剩下一个散发着月色般光泽的轮廓。犹自怔怔地出神，背影消失了——“蓝沨---蓝沨。别走，别离开…”不管我再尽力喊什么，他还是丢下我一个。
　　
　　我埋头，在声嘶力竭拼命恳求之后，撕心裂肺的哭。为什么？时光如线飞过，你还在心上，我任性而固执的喜欢你，不改曾经……心痛了，又不痛了，丢了。
　　
　　是不是真的，离开，不再闯进你的生活，就是给你最大的幸福？雾散了，雨下了，击打在皮肤上，很难受。淋着雨一直走，走到没有人的尽头。我该去承受。为什么最后，还是被时间敷衍？心狠的扔下我，你心狠的洒脱我却很难挣脱……
　　
　　颢然趴在床边累得睡着了。
　　
　　——“颢然……颢然？”雨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颢然微微睁开眼，下意识的望向身边的我，继而失望地垂下眼帘。
　　
　　“颢然，抱歉啊，吵醒你了。你已经在这儿很久了，要不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这样下去累垮了自己可不好。”
　　
　　“没关系，我可以的。谢谢你雨欣，可是我不放心，我想等着忆翎醒来，这样我才可以安心，我不累。”颢然的眼神那么坚持，可是很让人心疼，“雨欣，你说我在这儿很久了，现在是过了几天啊？”
　　
　　“哦，已经两天了。”
　　
　　“是吗……忆翎怎么还不回来呢？这个傻瓜不会是在梦里迷路了吧——”颢然痴痴地发呆，语气就像很了解我的、从小到大的朋友一样。
　　
　　“嗯……颢然，那……你确定没事吗？”
　　
　　“嗯。”他的眼神逐渐清晰起来。
　　
　　“好吧……”
　　
　　“雨欣，等等。这是忆翎车祸后一直攥在手里的，我不久才取下来……”颢然伸出手，那是一条只有三个字母装饰的黑色手链。
　　
　　“MLF……MLF……MLF……”雨欣反复念着，猛然一怔，“什么……是他！”
　　
　　“怎么了？是谁……？”
　　
　　“没谁。颢然，你帮我照顾忆翎，我出去一趟。”没等颢然回答，雨欣匆匆的跑出门去，紧紧握着那条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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