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些文字只留给伤过的人
- 发布时间:2013-7-2 阅读次数:374 字体大小: 【小】 【中】【大】
祝所有即将参加高三的同学们考试顺利,加油加油加油!
One.
我喜欢白恩。就像喜欢天空的星星月亮一样。我对他始终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他高尚而纯净无暇,泛着神仙的光芒。
但是,那种喜欢,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白恩给我温暖,给我希望,给我可以依靠的归属感,我想在受委屈的时候有他关心,生病的时候有他照料,任性的时候有他的训导和包容,我想听他给我讲的大道理,教会我在黑夜寻找光明,我还想经常吃他做的番茄鸡蛋面,那里面有我熟悉的儿时的味道。
白恩是我的英文老师。
可我常常都想,如果他可以成为我的父亲,那多好。妈妈也许就不会在混乱与迷惘中度过,我们的生活将从荆棘泥泞之地脱颖而出。
我的生命里有一个缺。
如果来填补的那个人是白恩,一切将璀璨完美。
Two.
我又逃课了。
因为,当我半年前逃课去排队买某某明星演唱会的门票,我被班主任狠狠地教育了一通,事传到白恩的耳朵里,他对我进行了家访。后来,我每次逃课,班主任都会将情况反映给白恩,好像他真的是我的家长,白恩就那么孜孜不倦地教育我,我心里其实很高兴,却要装得虚心可怜。
我喜欢白恩来家访。
我们其实住在同一小区。这也是为什么班主任喜欢跟白恩谈论我,就好像谈论某个让人头疼的邻居。白恩每次来,阮流苏都会给他沏普洱茶。
阮流苏是我的。
之所以在这个里用她的全名,是因为我想使这篇看起来更像一篇专业的小说,而不是我的个人。
阮流苏很美丽,也很温柔。她只是操劳,做着艰苦的工,把我拉扯大。她很平凡很普通。可是在我的眼里她却像钻石一样闪亮和坚毅。我记得我第一次逃课的那天她发飙了,她把普洱茶都扔在地上,陶瓷杯哗啦碎裂,吓得白恩一个激灵,直劝她,云妆妈妈你让我好好跟她谈。
白恩一直称呼阮流苏为云妆妈妈。
很生疏。很有节制。尽管他们同住一个小区,经常会碰见,对彼此的脸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可是白恩总端着老师的架子,一副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模样。后来白恩就算家访,也不会告诉阮流苏我又逃课了,他只会说来给我讲题,或者补习,或者是我考试成绩不理想,甚至是漏了某本习题集在办公室,白恩因为我都快变成谎话大王了。
这一次,白恩说,如果你以后再逃课,我只好实话告诉你的妈妈了。
我听见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还有炒肉丝的清香挤过门缝飘进卧室里,我想阮流苏一定是在做菜准备招待我的老师,我心里觉得很得意,看着白恩,诚恳地一,白老师,我以后会改的。这句话我都说了无数遍了,可是,我的白老师他哪里知道,他一天做不成我的爸爸,我的逃课生涯将永无止境。
Three.
逃课的时候,我通常都是在网吧里。我像个专业的小说家一样写虚伪的故事。发在上,靠点击率赚钱,可是我济济无名,我听说有人每月可以赚几万元,我每月最多赚几十元,有一次我的小说被某实体杂志社的编辑相中,给了我三百块钱的稿费,那是我人生里一次性拿得最多的一笔,我想给阮流苏买一件羊毛的外套。
那件外套需要整整一千元。
我所有的积蓄最多只能支付两只衣袖或者最多再加两片西装领。是江航解了我的围。他给了我一个赚钱的机会。那就是我去排队给他买演唱会的入场券,他给我双倍的价钱。说起来,我人生里第一次逃课,还是为了阮流苏。她并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看着她穿起羊毛大衣在镜子面前照啊照,满心欢喜。她那么美丽。我希望白恩会看到。
江航是班里的团支书。三好学生,四有青年。我觉得他很虚伪,他觉得我很贫穷。他在老师的面前扮得义正词严一丝不苟,在我面前却是十足的二世祖。他买演唱会门票是为了追隔壁班的班花,作为他的大功臣,他只给了我鄙夷的笑。
一回生两回熟。江航又来找我了。
我们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在学校后山的树林里。江航说我周末准备跟S去邻市玩,但是车票很紧俏,得提前买,你替我买两张往返的,照旧,双倍。他觉得他可以用钱砸得死我。虽然我很有傲骨,但是我不跟钱做对。我答应了。
不幸的是,就在我准备偷偷溜出学校的时候,白恩发现了。他把我像一只灰溜溜的兔子一样拎回教室,狠狠地瞪着我,说,我跟你们数学老师调换了,今天下午的课,全都由我上。言下之意就是他要一直盯着我,看我能跑到哪里去。
白恩生气的时候,我就会怕他。
所以那个下午我没能给二世祖买到去渡蜜月的火车票。那直接导致了班花S转投班草D的怀抱,江航失恋了。
我是罪魁祸首。
他迁怒我,大概对我的鄙夷不屑,瞬间升级为厌恶与仇恨。
Four.
阮流苏在小区门口摔倒,伤了尾椎骨。消息是白恩告诉我的。我逃课逃得正欢,在网吧里写小说,一边想着我又要接受白恩的家访了,而且我刚探听到白恩喜欢吃胡萝卜烧牛肉,我想我一定得告诉阮流苏,好让她按着白恩的口味做。
我写男女主角终于在一个漆黑的深夜天雷勾动地火,缠绵勾兑云雨巫山。就听得背后一阵咆哮,白恩是真的怒了。我从未见他的脸红成那样,眼睛红成那样,他就像一个即将要喷火的火人。他说邻居打电话给他,说阮流苏进医院了,要他赶紧通知我,我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们飞车去了医院。
你怎么这样不争气。
白恩如此评价我。他的反应激烈,我颇是意外。我的拳头顿时握紧,不敢看他,心里像千刀万剐似的难受。我教他失望了吧。我也教阮流苏失望了。我没有好好地成长为一个健康乐观积极向上的少女。我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赚钱以及如何给自己找一个温暖的靠山。
到了医院,急救的手术已经完成,麻醉未过,阮流苏安详地睡着。医生说并没有大碍,康复之后仍然能像正常人一样,只是,这位女士想必太操劳,太忧心,处于严重的亚健康状态,医生说,你们作为她的家人,要好好照顾她才是啊。
我缓缓地退出病房,医院走廊静谧狭长。我喃喃地说这都是因为我,爸爸不在了,我就是妈妈全部的寄托,她做什么都是为我,可我却不能为她做什么,我只能拖累她。我不争气。说着说着我泣不成声。我想在白恩的面前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白恩掰过我的肩,正色安慰我,那样的神态,语气,不复初时的急躁,只有三月的春风,一点一点吹进我心里。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啊。
我像雏鸟般扑进他的怀里,可以听见他腔子里咚咚的心跳。阳光从窗外撒进来,软软的光亮,铺了满身。
那几天白恩时常往医院跑,我跟阮流苏的伙食他也包了,拎着两个保温大饭盒进进出出,有时候是三荤一素,有时候是混沌面条。说实话白恩的手艺不及阮流苏的四分之一,可我还是吃得津津有味。连护士都说我们是恩爱的三口之家,可是白恩还要正色辩解,我只是这孩子的老师。
阮流苏就看着白恩傻傻地笑。
她的笑容那么温馨。直让我想留住当时的一秒。永远留住。
我问白恩,白老师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我故作天真,笑眯眯地期待着他的回答。
白恩说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师,怎能这样说话没规矩。
规矩?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白恩对阮流苏的态度。他终于没有再喊她云妆妈妈了,而是直接喊她的名字阮流苏。他们在病房里有说有笑,很多时候话题都是关于我的,阮流苏甚至把我小时候尿裤子及闯入男澡堂的光荣事迹告诉白恩。她说云妆是个体贴人的好孩子,可就是成绩上不去,将来也不知道能考上个什么样的学校。
我心头一酸,又难过了。
我在思考我应该如何提高自己蹩脚的成绩,教学楼的走廊上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诧异地低头检视了自己的衣着,并无不妥。走进教室我听见有人在喊主角来了,然后就有一个戴眼镜的马脸男扬起一张粉红的信纸。
他念:
亲爱的,白老师。我对你的仰慕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你就是那云朵里的笑脸,给予我生存的氧气……
那封信不是很长。我的脑子里还在轰轰乱响,马脸男就已经把信读完了,并且故意放大了音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落款是,爱你的沈云妆。我整个人都僵在讲台上。最夸张最爆炸的笑声来自斜对角,那是江航和他的亲友团。
前排女生有人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沈云妆你太有眼光了,白老师就是我们女生的梦中。还有人掏出了手机说图文并茂,非常劲爆啊。那手机上有来自校内八卦网的彩信,是一张我扑在白恩怀里嘤嘤哭泣的照片,地点是医院的走廊。我随即明白了原来是有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拍了当时的情形并且加以曲解,放在八卦网上全校传阅。
可是信呢?
那信又是谁写的?这难道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恶作剧?我气得肺都要炸了。更多的是委屈。我冲着马脸男暴吼,把信给我。马脸男说不给不给,就扬着信在教室里奔跑起来。我追他,追不到,觉得自己好像众人围观的小丑。
我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不追了。站在走道里。手里抱着的课本掉了一地。幸灾乐祸者犹不肯罢手,一脸狰狞地嘲笑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云妆,你早点醒悟就不至于给咱们班丢脸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甚至不敢去看周围人群的目光。我对白恩就算没有他们所理解的那样龌龊的想法,可是我也算居心不良,所以我心里总是有些羞愧。我找不到辩驳的台词,只好撒泼地吼你们统统给我滚。但谁会真的滚呢。最后滚的也只有我一个。
Five.
放学的时候我刻意走得晚,人都散尽了,我背着书包懒洋洋地从大斜坡上下来。远远地看到白恩阴沉的脸。他正在跟校长谈话。一直很尴尬很谦卑地点头,那似乎不像平时气宇昂扬的他了。校长走后他回头看见我,我有点慌,忙上前解释,那个,彩信的事情……
白恩抿着嘴没说话。
我说当时在医院我很难过你安慰我,你知道的,并不是传言的那样。
白恩不置可否。他说,那封信,你放在我办公桌上,被班里的同学看到了,又是一番宣扬。我跺着脚说那封信不是我写的。可白恩好像不太相信我。他说是不是都好,以后,别再做这样愚蠢的事了。你觉得我愚蠢么?我问他。
校园里静悄悄的。
斜阳西下。
我愚蠢,是因为我喜欢你。像喜欢我最亲最爱的长辈。我希望可以跟你走得更近。可以得到你更多的关心。
我希望你是将我生命的残缺与坑洞填满的人。
我常常都梦见你。在梦里你像父亲一样爱护我,教给我许多人生的道理。我们在草坪上放风筝,野炊,有时候风太大了,你就会给我和妈妈挡一挡。有时候我们太累了就靠在你的肩膀上轻轻地休息。有时候你的关怀和微笑令妈妈喜逐颜开。
所以我故意逃课,做种种出格的事情,就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想要得到你的关心。但我最在乎的不是你对我怎样,而是你对阮流苏怎样。我希望你可以爱她,照顾她,有你这样好的人在她身边,她一定可以不用再孤单,不用再受苦。
我是很幼稚。但我并不愚蠢。
我对着白恩说出了积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话。噼里啪啦的。好像点亮了路旁的火树银花。天都黑了。寒意阵阵。
白恩的表情从深沉转惊愕,再到尴尬,最后变得柔软。
他说,我可以关心你们,像师长,像朋友。他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词穷心痛。偷偷地抹掉了眼角几欲夺眶的泪水。然后假装礼貌地告别了我的白老师。
Six.
自从白恩说爱情不是我以为的那样之后,我开始对自己存起了巨大的怀疑。我好好歹歹也是写过爱情的。但我竟然看不清爱情的模样了。我的小说在网上遭到读者的狠狠抨击,他们说作者一定是个没脑子的破小孩,哪有爱情像男女主角之间那样容易那样没趣。
只有一个人夸我写得好。
那个人给我留言说文笔好情节流畅真挚云云,像个批改作文的老夫子。署名是,江航。我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了。第二天我找江航对质,他笑嘻嘻地说是啊,那就是我啊,你是不是很呢。我觉得他都傻到太平洋去了。
后来江航还给我留了几次言,也尽是夸奖和鼓励的话。尤其是当网友对我踩扁痛斥的时候,他挺身而出,说了洋洋洒洒几番大道理,并且直斥对方没文化。江航的确是个有文化的人,掐架行云流水,且不带一个脏字,堵得对方哑口无言。我对着电脑屏幕直乐呵。好像发现了一个现代版的鲁迅。
鲁迅先生站出来为我说话,还有一次。是校庆前夕,班里要排演一个晚会节目。我之前忘了说我好歹也是一个班干部。文艺委员。以前的演出,跳舞是我跳主角,话剧是我演一号,可是这次好像大家都不同意了,开班会的时候有人站起来说沈云妆作风不正派,咱不能要她上台给大家丢脸。
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举手赞成。
我没有办法表达我当时心里的难堪和难过,只有深深地低着头,任由他们用无形的臭鸡蛋轰我。可是江航却站起来为我说话,他说那些子虚乌有的传闻你们也能当真,你们不能因为这样就给沈云妆扣上反动派的头衔啊,再说了,文艺演出如果不交给她来做,你们谁能拍胸脯说自己保管比她做得更好?
四座无言。
我在羞愤中抬头看见江航的侧脸。白花花圆嘟嘟的。不是传统的阳刚帅气,却不乏沉实可爱。我竟然对他生出好感来了。
有一天我到办公室交作业,却看到白恩的桌面上搁着一份牛皮封面的辞职报告。我顿时紧张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白恩不在。
我看着空荡荡的座椅只感到慌乱无比。
他要辞职了。是要离开吗?去一个没有我的地方。可是我又能怎样挽留他?我是他的学生,千千万万学生当中的一个。
夜里我敲他高高在上的十九楼的房门。白老师,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辞职?是因为那些传言吗?是学校勒令你辞职的?还是你觉得我讨厌,不想教我了?我拟出很多种假设,可白恩都摇头,他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辞职,是因为我要去D市,跟我的女朋友结婚,以后我会在那里定居。
白恩要走了,我问阮流苏,你会舍不得吗?你会想他吗?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我在阮流苏的眼睛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