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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感恩的人,一定喜欢复仇。有些仇恨就像洒落在角
发布时间:2013-6-29  阅读次数:97  字体大小: 【】 【】【
   喜欢感恩的人,一定喜欢复仇。有些仇恨就像洒落在角落里的种子,从不会因为时光的流失和季节的变换而放弃复苏的机会。至于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禅语或者基督教的博爱精神有时就这样被忽略了。这是我人生成长阶段很幼稚的一段心理旅程。

        屠夫是我的中学同学,也许那时候的人们刚从饥饿的生活里挣扎出来,还没有认到“同学”的重要性。时隔多年,短暂的同学情谊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改观,对他——屠夫,我依然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只有满腹的厌恶。他是我的仇人吗?似乎不尽然,但我却无法释怀。今夜,面对车窗外警灯辉映下的一晃而过的苍茫天地,我眼前浮现出屠夫模糊的影子……

        那年麦收结束,夏玉米都种上了,生产队的工作稍微有点闲暇,七岁的我被指定跟随父亲去二十里外的大马沟走亲戚。李家沟与我的村子一河之隔,是必经之路,雨季已经来临,河里的水时常轰隆隆地响着。趟过河便是李家沟,父亲把背上盛满饽饽的篮子放到地下,篮子是用白色高粱杆编的,和饽饽一样光滑,他让我看守着,然后爬上不远处的一道坡,跑步到李家沟供销社买一包烟。我眼巴巴看着父亲的背影在坡上消失。

        “什么的干活,土八路?”一个流着鼻涕,晒得跟地瓜蛋一样黑里透红的小孩突然出现在土坡上,他用稚嫩的童音模仿着电影里时常播放的日本鬼子的语气。我被吓坏了,不敢出声。

        “说不说?不说枪毙你!”他的手里举起一架弹弓,对我瞄准,。

        “俺爹在那里,你不敢打人!”我指了指土坡上面,故作镇静。叭,我的脑门嗡的一声,我用手一摸,没流血,却鼓起一个包来,呜呜,我哭起来。

        买烟回来的父亲听到我的哭声,“怎么了,怎么了?”他像匹奔跑的公狼,一边跑一边问。

        “他用石头打了我的头!”我一只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往前方指着。

        父亲回头一看,身后坡上站着一个黑脸蛋的小孩,跟我年龄差不多,像狼崽子一样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儿子,手里还握着一块没射出的石头呢。

        “ 操您娘,你干什么?”父亲大喊一声,那孩子就像兔子一样飞快地逃跑了。父亲认得这个孩子,说那是李家沟马屠户的孩子。那时候的生猪屠宰还没有放开,只由公社食品站在大一点的村庄设定一个销售点。缺油少盐的年代,一块猪肉的诱惑力有多大,相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孩子最清楚。所以在我的眼里,不论是杀猪的,还是食堂做饭的大师傅,都是令人艳羡的家长啊。父亲摸了摸我脑瓜子上那个大包,发狠地说:“我认识他爹,等我回来找他爹算账!”我知道那话是不能当真的。但父亲哪里知道,20多年过后,当他年过六旬的时候竟也挨了这小子两记重拳。

        那年我升入李家沟中学读书,居然和这个小孩在同一班级,我知道了他的学名叫马伟强。马伟强的学习成绩很差,但却喜欢找同学摔跤,我的个子发育较早,比他高一点,他跟我摔了几次,都没占着便宜,也就不了了之,彼此相安无事。七年级的时候他留级了,再后来听说他辍学了,子承父业干起了杀猪的行当。而我转学到外地,和他再也没有见面。

        我参军后到距离老家很远的地方,在家乡人眼里依旧默默无闻,甚至很多早年的同学都忘记了我的存在。有一天却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因为卖猪后讨猪钱被马伟强打了。那时候农村人的经济往来账还是靠口头的承诺,连一张欠条都不用写,父亲把猪卖给马伟强后,几次去讨债,竟被马伟强打了胸口两拳。我收到信后赶忙请探亲假回家,穿了一身军装。

        我强忍着怒气,找到马伟强的家。他正在跟几个人喝酒,满嘴酒气,看到我微微愣了一下。

        “马伟强,你凭什么打我爹?”我猜他一定会做出若干的解释,给我赔若干个不是,然后握手言欢,彼此叙叙同学友谊,大事也就化小了。然而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你爹欠打!怎么着,有本事你把我抓起来啊!”他瞪着眼睛,似乎是我打了他爹,满脸的凶狠。

        “你是人不?怎么这样说话?”我被呛得张口结舌。“吆哈,是人不是人你说了也不算,你算个什么玩意,给我滚!”他抓起旁边案板上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一个当兵的牛***什么?再啰嗦干死你!”

        在他的叫嚣声中,我理智地撤退了。跟一个醉酒的屠夫还能说什么?我浑身颤抖着,离开马伟强的家,在那扇沾满猪肠油的铁门轰隆一声关闭的同时,我的泪水流下来了。我的父亲挨了打,他的儿子又挨了一顿骂,怎么办,我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吗?不能!我的孩子才出生,而我刚刚提干,前途光明。看着默默流泪的我,父亲捂着憋闷的胸口安慰我:“安庆啊,算了吧,不要把事情弄大了,让乡亲们看笑话!”我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巴掌,就回了部队,跟谁也没再提起,我宁愿把屈辱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时光如梭,我转业到邻县公安部门已经十年,坐到了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位置。忽然有一天,一个犯罪嫌疑人的信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在辖区的主要路段,一辆奔驰轿车的车主被刺成重伤,并抢走随身携带的现金20万元。通过视频监控录像显示,一辆车牌号为鲁GXXX的普通桑塔纳入警方的视线,车主信息就是李家沟的马伟强。屠夫!我把拳头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抓捕马伟强的工作比我想象的顺利,他在被窝里被摁住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裤。他抬头看到是我,眼睛里似乎燃起一丝惊喜,但瞬间就熄灭了。他没有说一句话,就被铐住双手塞进警车里。北风呼啸着吹过李家沟的上空,隐隐传来几声狗吠和女人的哭声。

        “严加审讯,狗日的!”我把话硬梆梆地撂给专案组的警员,就躲到监控室观看审讯结果。我不愿意看他丑恶的嘴脸。经过两天的连续审讯,马伟强承认事发当日有两个陌生人从邻县租赁他的轿车到案发现场附近下车,十分钟后又坐车到高速路口下车,说去北京,然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但他一直矢口否认参与杀人抢劫的事实。

        “哄小孩呢”,我又想起往日屠夫那双恶狠狠的眼睛,他沾满猪肠油的黑铁门,想起我父亲捂着憋闷的胸膛,“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就烫他狗日的”。中队长吴凯听到我的授意,嗯一声就奔回审讯室去了。“就凭他与犯罪嫌疑人同行过,可以认定他是共同犯罪,定他死罪也不为过,至于证据,以后再说”我恨恨地想。

        但随后父亲的一个电话却改变了我的初衷。父亲来电话说,老家那边都传言我当了官假公济私,打击报复。他告诫我说,不要因为当年的那件小事就颠倒黑白,刑讯***供,制造冤案,坏了做人的良心……我决定重新调整侦破思路。当那两名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后,供述证明屠夫确实不知内情。我的冷汗瞬间像虫子一样从后背上渗出来。

        刮了多日的北风终于停了,屠夫被解除了强制措施,无罪释放。他蓬头垢面,揩着眼角浑浊的泪水,走出刑警大队的院子,突然转身给我深深鞠了一躬,他哽咽着说:“刘大队长,我对不起你,当年我母亲病重,急等用钱,你家大叔催钱急,我酒后推了他两把,我不是人。随后我母亲去世,刚好你去我家,我酒后又言语冲撞了你,真是对不起!很多年来,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但一直都没脸见你。这次多亏你主持公道,抓住坏人,给我洗清了冤屈,要不然,我真的死不瞑目啊!谢谢你!”。

        望着屠夫蹒跚远去的背影,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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